畫裏

一樓走廊的盡頭還有兩道門， 門緊鎖著打不開，許姝聽到了外面女人男人的聲音，趕緊從走廊出來。匆忙之間， 她註意到走廊上掛著三四副畫。

許姝回到樓上，尚路房間的另一頭還有一間房， 她過去一擰門， 很容易就打開了門。

裏面是個寬闊的畫室， 是整個房子裏背景最幹凈的房間，墻山沒有讓人目眩的色彩，而是青灰黑三種顏色畫了一個荒野， 霧氣彌漫在山林裏， 畫面看起來有些灰暗。畫手的陰影運用地極好，簡單的色彩就營造出立體d的感覺。

許姝看著墻，有種真的置身荒野的感覺。

她觀察了一下畫室周圍， 角落淩亂地堆放著雕塑，大大小小都有， 墻上有一道厚重的簾子， 許姝走過去，用力拉開簾子， 露出窗戶。

透過窗戶玻璃望出去，外面是一片被薄霧籠罩的荒野。

許姝一驚， 情不自禁回頭朝墻上看了一眼。

畫著的景色和窗戶外的一模一樣，遠處樹枝上垂落的樹葉， 霧氣的濃薄沒有絲毫差別。

許姝有那麽一瞬間懷疑窗戶是畫出來的，她摸了摸窗戶邊框， 然後推開玻璃， 外面清新裹挾著泥土樹木的味道飄了進來。

窗外的景色是真實的， 那墻上的畫就是照著外面的景畫的

太逼真了，一些細節的地方，許姝和窗外一一對照，很快產生了真實與畫作的混淆感。

她正思索著墻畫詭異之處，走廊裏已經傳來了腳步和說話聲。

女人的高跟鞋停到畫室外面。

“我和爸爸今天有事要做，璐璐，你乖乖在這裏畫畫，等到了吃飯的時間媽媽再來叫你。”

許姝現在一聽這個溫溫柔柔的聲音，頭皮都跟著一麻，她迅速關上窗，拉上簾子，然後鉆到角落堆放的雕塑後面。雕塑大大小小各種形狀都有，人型的也有不少，她藏在後面沒有什麽問題。

唯一讓人擔憂的是，女人頭發裏藏著的那團血肉會不會敏感地發現。

許姝惴惴不安。畫室的門被打開了，女人站在門口沒有進來，而是把尚路溫柔地推了進來。

尚路坐到居中的小凳子上，女人滿意地看著他，然後關上門離開。

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去，然後消失。

許姝偷偷松了一口氣。

尚路拿著畫筆沒有動，清脆地開口道：“出來。”

許姝紋絲不動。

尚路走到錯落雜亂的雕塑堆前，“快出來，不然我叫媽媽了。”

許姝無奈從角落陰影裏鉆出來，目光奇異地掃了他一眼。

尚路手裏轉動了一下畫筆，“我知道你不會死。”

提起這個，許姝臉色驟然沈了下來，“知道什麽知道，再來一次我就真死了。你再敢動次手試試，咱們就同歸於盡。”

尚路凝視著她，白嫩的臉蛋上露出深思的表情，他瞥了一眼許姝的脖子，似乎在想什麽。

許姝剛才說再來一次會死是騙他的，不死樹葉裏的生機能足夠她恢覆四五次，但這些生機都是之前生死邊緣通關積累的，全部耗費在這裏許姝心裏無法承受。她這樣說是想讓尚路有所忌憚或者同情。

但尚路顯然不是普通的孩子，他抿了一下唇，“我不信。”

許姝本能地感覺到危機，仿佛被毒蛇盯上，身體先一步出現了應激反應，她的腳後是一堆雕塑，退無可退。許姝從衣服裏拿出一枚釘子，手裏緊緊攥著，尖頭對準尚路。

尚路立刻後退一步，釘子上散發的冰冷感覺讓他很不舒服，“你要是傷害了我，你也會消失，你是我創造出來的。”

這是許姝

第二回聽他這麽說，之前一次還可以認為是童言童語的胡謅，現在她想弄明白，“胡說什麽，什麽叫做我是你創造出來的”

尚路搖晃畫筆，“你是我畫出來的。”

許姝沒把他小孩子，聽到這句忍不住笑出來，“你畫的，畫在哪兒你要是拿不出來我就揍你。”

尚路撩起裙擺，朝畫室另一邊跑去，那裏畫框層層疊疊地擺放著，亂中有序。尚路很快翻找到一幅畫，回頭示意許姝，“這就是你。”

許姝順勢看過去，等看到畫上的東西，表情頓時凝滯。那是一幅抽象畫，眼睛一大一小，歪嘴咧牙，鼻梁也是歪的，艷麗的色彩讓畫作看起來帶著諷刺意味。

許姝咬牙切齒，“……我長這樣”

尚路點頭，“對。”

對什麽對，許姝覺得，他畢竟是還是孩子啊，再不認真教育刻就晚了，她狠狠揪住他的臉，下的死力，掐地尚路生疼，他掙紮兩下，然後手又對著許姝的脖子閃電般伸去。

許姝早就防著他這一下，手裏的釘子已經紮到了尚陸的肩膀上。

釘身上刻有特殊符號，有鎮魂的奇效。

尚陸被刺中身體又冰又痛，抱著肩膀摔在地上抽搐。

“讓你再動手。”許姝掰開他的手掌，卻發現手指間沒有刀片，也沒有其他利器，她沈默了一下，放開他的手。

尚陸惡狠狠地瞪著她。

許姝只心虛了一下，隨即立刻又理直氣壯，“瞪什麽瞪，你都弄死我兩回了。”

尚陸躺在地板上，層層疊疊的裙子下身體很瘦弱。等疼痛徹底過去，他冒著冷汗坐直身體，然後筆直看著許姝。

“不用這樣看我，只要你不瞎動手，我不會傷害你。”許姝說。

尚陸垂下眼，沈默片刻長睫微微擡起，看了她一眼後，把畫筆從地上撿起來，重新坐到板凳上，面對畫布開始下筆。

許姝跟上去，“不覺得你們家很奇怪”

尚陸面朝前方，下筆定了個結構，那是雕塑裏一張憂郁的面孔。

“你的媽媽和爸爸一直都是那個樣子嗎”許姝問，“你可以看到你媽媽肩膀上那個東西吧它伸出那些東西到你身上，你肯定感覺到了吧”

無論許姝說了什麽，尚陸就跟沒聽到一樣，自從許姝用釘子紮傷他之後，他就視許姝為無物。

此刻男人女人都在樓下，許姝不敢輕易下去，就目前所見到的人當中，年紀還小的尚陸攻擊只用到了刀片，還算威脅最小的。只是他現在像塊冷冰冰的石頭，無論說什麽都沒有反應。

許姝心想這個時候脾氣倒還真像孩子了。

她實在撬不開他的嘴，又下不去狠手對他真做什麽。她想了半晌，尚陸都已經把人臉輪廓給畫好了。

許姝語氣沈痛地開口：“我是你創造出來的。”

尚陸筆一頓，眼珠轉了一下，看向許姝。

見他終於有了反應，許姝點頭。

尚陸指著剛才那副畫的極醜的抽象畫，“就是她”

許姝嘴角抽搐，還是點了下頭。

尚陸道：“你剛才用什麽東西刺我”

許姝說：“一枚釘子。”

尚陸小手一攤，“給我。”

許姝一時間真有些荒謬的感覺，釘子原本是他給的她，現在又是幼年的他想要回去。

看著他的臉蛋，許姝衡量著是否要把長釘給他。

尚陸很不滿，“你都是我創造的，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。”

許姝：“你可沒畫釘子。”

尚陸拿起筆，站起來幾步走到那副畫前，在角落補畫了兩下，長長細細，是釘子的圖案，他扭頭看她。

許姝：“……可真是個大聰明，釘子給你可以，但是我剛才問你的那些你要回答我，不然我就不給你。”

尚陸擰起眉，情緒沒有波動，思考了很長時間，他才又開口，“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子的。”

許姝眼睛一亮，“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”

尚陸說：“從媽媽創造出爸爸開始。”

“慢著慢著，怎麽又是創造。”許姝一個頭兩個大，這時不禁想到一個問題。她熟悉的那個尚陸是個成年人，經歷過很多世界，可眼前這個人還只是孩子，她潛意識認為的成熟冷靜等特質，是不是因為事先就有印象存在，所以才對他有特別看待。而實際上，他現在依然只有孩子的認知。

尚陸嘴唇駑了一下，似乎對她的打斷有些不滿意，“沒錯，就是創造。”

“你知道創造是什麽意思嗎”許姝試探著問。

“當然知道，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，我不喜歡，”尚陸道，“創造就是我把你畫出來，然後你出現了。爸爸也是一樣。媽媽畫了爸爸，然後他就出現了。”

“他不是你真的爸爸”

許姝總算知道這個世界蹊蹺的地方在哪裏了，她繼續問：“你媽媽是怎麽生下你的”

尚陸笑了下，嘴唇淺薄，“我也是她創造的呀。”

許姝：“她……畫的你”

尚陸點頭。

許姝倒抽一口氣，“那你媽媽肩膀上那個”

“那不是她創造的，”尚陸說，“她看不見它。”

“那是什麽東西你知道嗎”

尚陸露出思考的表情，筆在指間轉動，“那是她曾經流掉的孩子。”

“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”

“她全畫在畫裏了。”

“畫裏”

尚陸朝畫室角落一擡下巴，“那不都是嗎”

許姝走過去，堆放的很亂的雕塑後面，還有用油布包裹的畫框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尚陸是一幅畫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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